名家·致敬河北文艺力量|郑一民:我们的工作像春风一样激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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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时,郑一民的梦想是当一名记者或作家。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踏入民间文化的殿堂之门,并由此开始了他的“民间”之旅。
在民间文艺事业上,他倾注了大半生心血。
他行走乡间,手中拎着相机,包里装着笔记本,走到哪里就记录到哪里。为了拭亮那些民间文化,使其更好地延续,生长,他和诸多同道一起,在行走中加快步伐。在他看来,走得快一点,可以多看一点,多收集一点,多学习一点,多保护一点。
郑一民,河北省民间文艺家协会名誉主席,曾任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参与打造蔚县剪纸艺术节、耿村故事村、滦河文化节、武安固义傩戏、盐山千童文化、涉县女娲文化节等文化品牌。
记者:每个人在青年时代都有理想和憧憬,年轻的时候您的理想是什么?
郑一民:我的理想是当个记者。上中学的时候,就给自己起了一个笔名叫青钟,青年的青,钟声的钟。希望自己能够在社会上发出自己的声音来,就想着当个记者。
记者:后来,志向为什么转变了?
郑一民:人的理想跟现实总是有很大差距,不是你想当什么就能当什么的。我大学毕业以后留校,然后又调到河北省展览办公室(省文物局前身)。当时好胜,认为自己这个大学生写“豆腐块”没什么难的,但是我写一篇被退回来了,写一篇被退回来了,领导把我骂得狗血喷头,而且对我进行了惩罚。
有一天,上班到办公室,领导说从今天开始你不要再到办公室了,你到另一个地方,他就给我指了一下,就是我们单位的仓库。我以为这个仓库里有什么东西需要我帮着一块整理。结果进去一看,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在里边堆着。我问领导在这待多少天,回答是什么时候需要你的时候会找你的,在里面你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我脸一下红了,在那屋里泪水涟涟,痛哭一场,意识到我写的那些东西领导看不上,所以叫你坐冷板凳。
当时心里压力非常大。反思了两天以后,我觉得唯一的出路就是好好学习。我每天在那练字,抄报纸上的文章或者抄杂志上的小短文,过了一个多月,我的心情平静了,就有计划地读书,从图书馆借了很多书。一个是读书,一个是写作,几乎每天都有几千字的东西留下来。
郑一民在井陉核桃园村走访
记者:这个经历对您以后的工作有影响吗?
郑一民:这样几个月以后,心已经非常平静了。觉得每天来这学习挺不错,等于大学复读了。正在这时,领导说从今天开始,你可以回到办公室了。实际上,我在仓库里那些表现,领导经常从不同角度来观察,知道我这几个月确实用功了。回到办公室,领导给我提了一个要求:半个月在省级媒体出一篇文章,不能少于500字,在省级以下媒体出两篇,一个月以内要出一个千数来字的文章。
我就按着做了,写的包括散文、诗歌、小故事等等。写的过程中,领导不断加码,最后达到平均每天在媒体上要有一篇东西,一周以内在《河北日报》有一篇500字以上的文章,一个月要有一篇2000字的文章。
郑一民接受采访
那个时候,使不起钢笔,用的是蘸笔,就是一个笔尖插在一个木头棍上,写两个字蘸一回,我写文章的过程中光留下的蘸笔尖满满一笔桶,每次看见那一笔桶蘸笔尖的时候,都会回忆起自己奋斗的那个历程,心潮澎湃。
初始时恨这个领导,回过头来看,领导是在格外地关爱自己,培养自己,他认为你是个可造的人才,所以才用一种特殊的办法来培养你,来点化你,来锻炼你,让你成长。我非常感激这个领导,所以每年都去给这个领导拜年。我觉得我遇上了一个难得的伯乐。
记者:您是怎么与民间文艺结缘的呢?
郑一民:当时的奋斗目标是当一个作家。我发表了十几篇中短篇小说,在当时的文学界已经有一点小名气,都认为这个年轻人是个苗子,将来能培养成一个作家。我也向这方面努力。
正在这个过程中呢,遇到我们国家在开展民间文化的抢救工程,编纂民间文学三套集成,即民间故事、民间谚语、民间歌谣。文件下达后,需要一个30多岁,出版过一些作品,又有一定组织领导能力的人。于是,我就调到河北省文联。
走向这个岗位,接触的都是老百姓和民间事,触动了自己的乡愁。为什么呢?每个人都是在民间文化那个海洋中长大的,当你走进这个海洋的时候,特别熟悉,而且觉得满世界都是宝贝,需要做的东西太多了。于是,就没日没夜地投入这个工作,半年时间把河北省跑了个遍。讲河北历史的时候,我可以不翻任何资料,哪个区哪个县有什么名胜古迹、什么历史,基本上能够说下来,就跟这个有关。
正是这个工作,让一个外行真正地走进了民间文学这个殿堂。几十年走下来,中间有很多困苦,也遇到很多困难,但是没有灰心,没有后悔,我觉得我能走上这条路,是我的人生之幸。
记者:您走进河北民间文艺殿堂的时候,河北的民间文艺保护是什么状态?
郑一民:我调到省文联的时候,省民间文艺家协会刚刚恢复,那时全省会员只有几十个,开会就这几张熟脸,分下去工作也是这样。
我觉得既然走到这个行业,都要懂民间文学,如果你不懂,没有办法去领导组织工作。于是,就开始搜集整理,出了一部《磁州窑的传说》。这个书出来以后很快获得河北省文艺振兴奖。
记者:在耿村做民间故事普查也在这个时候。
郑一民:当时开始普查,搞耿村故事村,组织普查队进去一看,讲故事的人真多,就连续在那做,在全国引起轰动。北京很多专家来,都感到很震惊,认为这是居落文化的重大发现,因为全国都在搞三套集成工作嘛,河北能够挖出这么个典型,都很兴奋。
对一个专业学者来讲,能够发现一个富矿,那是千载难逢的。我们一年一年地搞,收集了几千万字的东西,最后出了30多部书,而且开了中国耿村国际学术研讨会,一下子把河北民间文艺事业叫响了,把当时三套集成工作叫响了。
据我们不完全统计,全省动员了有54万多人参与到三套集成的搜集整理过程中。每项事业搞起来,中间总生出很多令人难忘的事。那个时候野三坡刚开发,需要搜集故事,我们就带着几十个人过去了。记得在山上看那个长城遗址的时候,因为操劳我晕倒了,几十个人把我从山上抬下来,找医生抢救。那段日子,队伍结成兄弟姐妹一样的关系,大家互相关心,心心相连。那种热情,像火一样燃烧着每个人,也燃烧着这个事业,谁想破坏,就不容易。
郑一民在井陉核桃园村走访
记者:同时,也取得了很多成就。
郑一民:我们在这个工作中,各地的捷报频传,搜集的故事、歌谣、谚语达到了一亿七千多万次,编纂的民间文学卷本达到730多部。这当时在全国是奇迹。而且,不仅我们这些专业工作者下去搞,也动员了社会各界的人士参与进来。这样使我们的工作像春风一样在河北大地上到处激荡。
取得这么多成绩以后,北京连续开表彰会,给河北很多荣誉,特别是在北京开首届表彰会的时候,河北省的获奖总数居全国之首。河北的民间文学事业从过去默默无闻一盘散沙,成为一个具有相当影响力的战斗群体,一步一步走向一个新的台阶。
记者:社会对民间文艺认知的变化,您最深切的感受是什么?
郑一民:如何使我们的民间文化由自觉文化变成文化自觉。民间文化都是老百姓创造的,也是他们传承的,但是没有人给他们进行总结。如何让这些文化与时俱进,升到一个新的文化层次,让现代的文化元素融入到传统的节日和文化中去,这是文化工作者要考虑的问题。
在这个情况下,我们先后创办了6个国家级文化艺术节,比如女娲文化节、中国剪纸艺术节、中国汉牡丹文化节、中国孤竹文化节、中国滦河文化节、中国吹歌艺术节。这些节日的发掘、出现,不仅使地方文化成为张扬地方形象的名片,也成了世界各地了解这个地方经济文化的一个窗口和桥梁。在中国民协支持下,河北省47个地方命名为国家级的文化艺术之乡,而且每个艺术之乡都跟着一个艺术研究中心或者文化研究中心,比如内丘县是中国扁鹊文化之乡、中国扁鹊文化研究中心、中国邢窑文化之乡、中国邢窑文化研究中心,这样呢,使内丘的邢窑文化和扁鹊文化成为地方的两大支柱,地方政府利用这两个研究中心的抓手把扁鹊文化和邢窑文化推向全国,也吸引全国各界人士来了解内丘,了解地方文化对中华民族进步所做的贡献。把这个事情做大,就是引导广大群众由自觉文化走向文化自觉的一个过程。
郑一民(中)在井陉核桃园村走访
记者:近年,河北的古村落保护,在全国也产生了影响。
郑一民:河北之所以下力气去保护古村落,既是国家部署的一个工程,又因为古村落是中国民间文化最重要的载体,在这个载体上活跃着数以百计甚至千计的各种民间文化事项。这些事项随着社会的发展,也在发生变化,因为很多古村落已经由过去的繁荣走向了衰落。所谓衰落就是在过去人特别多,现在人少了,很多人到城里去打工或者到城市里面去从事各行各业的工作,村里都剩下了老人和小孩了。
记者:村落是载体,人是文化载体中最活跃的分子和元素。
郑一民:没有了人的元素,再珍贵的文化遗产也要衰落,因为没有人从事这个事项了。唯一的办法就是我们要对传统古村落采取保护措施。国家也采取了很多措施,住房和城乡建设部等单位公布了几千个中国传统村落保护名录、国家文物局等单位公布了几百个历史文化名村名镇名城,河北省委、省政府也公布了很多这样的村落。由于这样的政策出现,使古村落原有的文化模式得到了保存。随着新形势的发展,旅游的开展,村落的景区的建设,当代新农村的建设,又使农村由过去的衰落重新走向繁荣。
传承过程中,不仅保持了原来文化的内涵,而且增加了很多时代元素,使原来的传统文化更具生命力,更有看点,更能成为叫响地方声音和品牌的名片。
民间文化是在发展过程中逐渐被人们认识的。我们越来越认识到文化的重要性,对民间文化的保护力度越来越大,各级政府都很重视发掘整理自己的文化,展现地方文化形象,叫响地方文化品牌。像蔚县剪纸,就非常成功,成为县里边的支柱文化产业,而且保护剪纸艺术的经验被全国推广。他们的经验的核心就是传统艺术要在发展中保护,不仅给地方上带来经济效益、政治影响,同时也使这个艺术与时俱进得到创新和弘扬。
记者:您的《河北民间文艺史》出版后,受到业内外关注,此书的写作过程能简单介绍一下吗?
郑一民:这部书是退休后写的一部著作。学问是无限的,学习是无限的,进步也是无限的。人生中不能留下遗憾,特别我作为河北人、河北的老民间文艺工作者,我应该把我了解的河北民间文艺经验教训留给后世。所以,我就把自己几十年所积累的关于河北民间文化的资料和了解的河北民间文艺成果梳理总结写了一部书。
《河北民间文艺史》这一部书写起来很艰难,但是也很幸福。所谓艰难,就是古今中外没有人写民间文艺史,这是第一部。
我在写的过程中也是边学边写,很多领域对我来讲也是新的,是生僻的,需要边学习,边研究。这部书八九十万字,也没有把河北的民间文艺写全,比如儿童游艺,比如乡村的一些平常的礼仪,有很多东西都还没写进去。民间文艺是一个百科全书,研究透太难了。我之所以敢把这部书写出来,一个是我几十年从事这个工作,第二个呢我愿意在这个学科研究中,哪怕作一个靶子,我也愿意。为什么呢?万事开头难,你给别人一个参照物,而我写这本书在没有一个参照物的情况下,真是难死了。
这部书我就想抛砖引玉,给大家一个靶子,为中国民间文艺学奠定理论基础。
郑一民
记者:一民风范……一民这个名字是后来您自己改的?
郑一民:我原来的名字叫郑益敏,这是我小学的老师给我起的。后来我把这个名字改成郑一民。大学毕业的时候,马上要走向社会了,会遇到各种各样的环境,我就给自己改这个名字,我用谐音郑一民,两个意思,一个是提示自己时时刻刻不要忘记老百姓的本色,不图虚名,不逐名利,扎扎实实地工作,扎扎实实地学习;第二个意思呢就是告诫自己,不要有非分之想,要胜不骄、败不馁,以平常人平常心待人处事。我觉得起了这个名字以后,要求自己更加严格。屏蔽了自己在工作生活中很多不应该有的烦恼,反过来增加的就是工作的热情和时间。我觉得一民这个名字我起对了,我过去是一个老百姓,现在是个老百姓,将来还要当个老百姓,一辈子干的是关系老百姓的事,时刻提醒自己要用老百姓的心态对人对事。
(根据录音整理。有删节)
(燕赵都市报纵览新闻 记者康瑞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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