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香蕉大王”樊金锁：2014，到河北新发地打开新天地

【阅读提示】2014年春，京津冀协同发展上升为国家战略。一年后，作为京津冀协同发展北京农批产业疏解的首个项目，高碑店新发地农副产品物流园（以下简称河北新发地）正式启动运营。

这个位于京津保三角腹地的新“新发地”成了包括樊金锁在内的数千北京商户二次创业的地方。而他们最早把目光投向高碑店，正是始于2014年。

作为最早从北京搬迁至高碑店的商户之一，当时的那个决定，樊金锁是如何作出的？8年过去了，樊金锁的生活又有了哪些变化？

在河北高碑店新发地农副产品物流园，樊金锁（右）和妻子冯伟丽一起查看账目。新华社记者朱旭东摄

“没想到河北新发地比北京新发地还大”

“2014年，京津冀协同发展上升为国家战略后，我才第一次把目光投到河北。8年过去了，包括我在内的很多北京新发地老商户，都在河北新发地打开了自己的新天地。”

5月8日上午，高碑店首衡河北新发地农副产品物流园香蕉交易大厅内，商户樊金锁刚指挥一车香蕉卸完货。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坐在门口一处台阶上，向记者回忆起8年前的那个春天。

2014年春日的一个上午，在北京新发地做香蕉批发生意的樊金锁正像往常一样忙着收发货物，几位来自河北的“客人”突然到访。让樊金锁有些意外的是，他们并不是进货的客商，而是来自河北新发地的工作人员。

“当时，几位工作人员热情地向我介绍了河北新发地的基本情况和对新入驻商户的优惠政策，还说北京非首都功能疏解是大势所趋，让我有空一定要去高碑店看看。”樊金锁回忆。

那一天，距京津冀协同发展上升为国家战略，仅仅过去了1个多月。

2014年2月26日，中共中央总书记习近平在北京主持召开座谈会，专题听取京津冀协同发展工作汇报。习近平强调，实现京津冀协同发展“是一个重大国家战略，要坚持优势互补、互利共赢、扎实推进，加快走出一条科学持续的协同发展路子来”。

因每天忙于生意而很少关注新闻的樊金锁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重大决定，不仅为京津冀三地的协同发展指明了方向，也改变了包括他自己在内、许多北京新发地商户的人生轨迹。

“那时我在北京新发地已经干了很多年，有了比较稳定的客户群体。但恰好租的门店快到期了，加上河北新发地工作人员热情详细的推介，所以我决定抽空去看看。”樊金锁说。

除了租期将至之外，让樊金锁考虑搬离北京新发地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北京日益拥堵的交通状况。

北京新发地市场自1988年起步，到2014年初，已发展为国家级农产品中心批发市场、北京市交易规模最大的农产品批发市场。5000多个固定摊位、日均车流量3万多辆（次）、客流量6万多人（次），将占地1820亩的市场挤得满满的。

在北京新发地的后几年时间里，樊金锁出行时会有意错开凌晨5点到上午10点的高峰期：“慢慢摸索出来了，要么早晨5点前到市场，要么上午10点后出市场，否则根本走不动。”

诸多因素的推动，让樊金锁在河北新发地工作人员登门不久后，踏上了前往高碑店的旅程。

樊金锁至今仍清楚记得自己第一次去高碑店时的行车路线：“开车出北京市区往南，走京开高速、经南六环转京港澳高速，1个小时就到了。”

“对做水果批发的人来说，便捷的公路交通是最重要的因素，所以我是特意开车去的。当时一路都很顺，所以心里挺高兴、充满期待。”樊金锁说。

到达高碑店物流园之后，樊金锁发现，期待没有落空。他在招商中心正对大门的墙上看到了一幅醒目的地图——上面标明以高碑店市为中心，保定市的涿州、涞水，北京的大兴，廊坊市的固安、霸州等都在1小时交通圈内。

河北新发地“面向华北、辐射全国”的定位，和樊金锁把生意做大做强的想法不谋而合。

更让樊金锁心动的，还有当时招商中心负责人对河北新发地未来规划的介绍：“北京新发地市场占地面积1820亩，现有固定摊位5000多个；河北新发地项目规划占地2081.3亩，建成后将拥有固定摊位8000多个，将成为华北地区规模最大、功能最完备、配套最齐全、辐射范围最广的一级农产品现代物流枢纽中心。”

“没想到河北新发地比北京新发地还大。”樊金锁有些吃惊。

就这样，仅仅对高碑店进行了两三次考察后，樊金锁就决定，将自己在北京已经颇具规模的批发生意搬到高碑店，并很快完成了签约。

满载果蔬的物流车驶出河北新发地。河北日报资料片

“生意比在北京时扩大了三四倍”

2014年第一次到河北新发地实地考察时，给樊金锁留下深刻印象的，除了便捷的交通条件和庞大的建设规模外，还有园区周围的“荒凉”。

“当时物流园还没完全建成，水、电、讯等六通一平刚刚实现，加工车间、冷库、总部办公楼等都还在紧张施工中。”樊金锁回忆。

这种“荒凉”的感受，甚至直到樊金锁将生意搬到高碑店的2015年上半年，也没有完全得到改观。

2015年4月，在高碑店物流园还未完全投入使用的情况下，随着香蕉冷库的先期建成，专做香蕉生意的樊金锁就带着家人和七八名老员工搬到高碑店，成为最早入驻高碑店的北京商户之一。

刚到高碑店时，樊金锁有点怀念北京的夜生活。

北京新发地周围的街道两旁，有一家挨着一家的烤串店。劳累一天，晚上喝酒、吃串，是樊金锁最幸福的事之一。

但这种幸福在刚到高碑店后，变得有些奢侈。每天晚上8点后，物流园旁边有的路灯已经熄灭，路上行人稀少，物流园正门对面，只有几家饭馆亮着灯，饭馆后面不远处则是成片的农田。

不过，这种“荒凉”并未让樊金锁感到担忧或焦虑。

因为这让他想起了自己刚到北京新发地时的情景：“我是2002年开始在北京新发地做批发生意的。当时北京新发地只有成片的平房。市场位于新发地村下属的陈留村后面，有不少商户露天支起摊位，但后来很快就发展起来了！”

给“搬家”初期的樊金锁带来信心的，还有远低于北京的各种成本：当时在北京新发地附近租60平方米楼房每月2500至3000元，一般工人每月工资3000元以上；而在高碑店租60平方米楼房每月仅需300至400元，一般工人工资每月2000元左右。

此外，在北京新发地，香蕉冷库租金每天每平方米2元多。而在河北新发地，第一年免租金后每天每平方米仅0.9元。

“综合算起来，在高碑店的经营成本和生活成本至少比北京低60%。”樊金锁说。

虽然有诸多利好，刚搬迁的樊金锁仍然面临着一个挑战——重新培育客户、聚拢人气。

“当时的河北新发地毕竟属于新市场，我觉得哪怕前期少赚点甚至不赚钱，也要先把老客户维持住，之后再不断吸引新客户，过个一两年再赚钱也可以接受。”樊金锁说。

不过，河北新发地此后的发展速度显然超过了樊金锁的预期。

2015年10月，樊金锁“搬家”半年后，河北新发地正式全面开业。随着3400多家商户入驻，物流园人气旺了起来。

“大户每次来进货，怎么也得买十几种不同的东西，如果物流园货品不全，对方还要跑到北京新发地再去上一次货，人家下次就不来了。商户越多、商品越全，虽然商户之间有竞争，但生意也更容易做大。”樊金锁表示。

随着河北新发地人气越来越旺，樊金锁的香蕉生意也开始迅速恢复。搬迁一年多后，他就重新实现了盈利。

在随后的每一年里，樊金锁在自家生意蒸蒸日上的同时，也见证着河北新发地的迅速发展：

2016年，河北新发地承接了北京的干果、调味品等农副产品市场。

2017年，河北新发地整体承接京开五金市场。

2018年，河北新发地博览园又承接了北京部分花卉市场，北京市场95%的杜鹃花，50%的大花蕙兰和蝴蝶兰，都出自这里。

2021年，河北新发地又承接了北京西南郊市场、京深市场，800多北京冻品、水产批发商户在这里落户。

菜篮子、果盘子、肉案子、花架子……一年承接一种业态，协同的产业链愈发紧密的同时，也让河北新发地补齐了业态，打开更广阔的市场。

在这个过程中，樊金锁成了业内有名的“香蕉大王”。

“离开北京前，我的香蕉生意规模已经不小，当时差不多能占整个北京香蕉市场的十分之一。”樊金锁有些自豪，“而现在，我每天要批发四五十吨香蕉，节假日每天甚至能到100吨，生意比在北京时扩大了三四倍。”

樊金锁（右）在河北高碑店新发地农副产品物流园冷库和工人一起整理箱装香蕉。 新华社记者朱旭东摄

“我们一家三代就把根扎在这儿了”

从2014到2022，在樊金锁的眼里，高碑店已不只是自己的工作地点，更是一个让他有归属感的家。

2015年刚将生意搬到河北时，樊金锁32岁。而在此前，生在山西的樊金锁有将近18年时光是在北京度过的。

1997年，樊金锁的父亲老樊到北京旅游，惊叹于北京人数之众多，“客流量肯定也不会少了。”凭着商人的敏感和冒险精神，老樊毅然舍弃已经在太原建立起的客户资源，从零开始闯荡京城。

也是在那一年，14岁的樊金锁随父亲一起来到北京。

到北京后，樊金锁最初跟随父亲在王四营做香蕉批发生意。之后，父子二人的生意先后辗转过四道口、沙子口、大红门等多个批发市场。

搬到河北新发地之前，老樊家的生意在北京共有三处：西红门和大洋路各有一处冷库，新发地有一家面向北京周边小商户的批发门店。

在北京十几年，历经多次辗转迁徙。这背后既有市场的原因，也有不断变化的政策因素。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北京市内的批发市场周围，常因拥堵等顽疾饱受诟病。早在1997年，北京就提出要将蔬菜批发市场搬出三环。

随后几年时间，又有多家知名批发市场相继迁出三环。2007年，北京再提出，城市核心区内的商品批发市场将向四环外迁移。

“再到后来，大车就不让进北京三环、四环了。”樊金锁说，“我的生意换了多个地方，基本上是一直往外走。”

自小随父母经商的经历，让樊金锁对这种漂泊不定的生活习以为常。但也始终缺乏一份真正的归属感。

“在北京时家也经常搬，生意到什么地方，就在附近租个房子。在这期间，两个孩子先后出生，虽然一直跟着我们，但户口都在老家。”樊金锁感慨。

孩子的教育问题，是促使樊金锁下决心搬到高碑店的另一个原因。

“2014年，我女儿上小学二年级，儿子还在上幼儿园。在北京跟着我们，上学倒是没问题，但落不了户口，高考还得回山西老家。”樊金锁说。

2015年搬到高碑店不久，樊金锁就在物流园的配套社区“幸福城”买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根据政策，商户在物流园配套小区购买住房，可直接解决户口问题，孩子也可以就近入学。

2015年9月，樊金锁的一儿一女正式成为高碑店市第一小学的学生。漂泊多年的樊金锁一家，第一次有了家的归属感。

刚搬到高碑店时，樊金锁在北京还留了一个小库房，负责给老客户配送香蕉。后来，这个仅有的小库房也被取消，樊金锁将他所有的生意都搬到了高碑店。

如今，年近不惑的樊金锁在河北的生意风生水起。他的两个孩子，已分别上了初中和高中。

当年带着樊金锁到处奔走、经商半生的老樊，如今也已退休，在高碑店享受着天伦之乐。

“疫情期间去哪儿都不方便，还是一家人在一起最踏实，也方便互相照料。我们一家三代就把根扎在这儿了，不用再漂了。”樊金锁满脸幸福。 （河北日报记者王思达、林凤斌）

我的2022

樊金锁：在奋斗中寻找更多获得感

刚刚过去的“五一”假期里，我平均每天要批发出去六七万公斤香蕉。

联系客户、收货、发货、对账……生意忙的时候，每天从凌晨四五点忙到夜里十一二点，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

虽然几乎一年365天连轴转，我仍然感到很快乐。这种获得感不只来源于生意和家人的生活越来越好，也来自老客户和消费者对我的肯定。

这几年，随着交通、物流等条件的持续优化，我加强了与海外香蕉出产国的合作。如今，我增加了很多“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供应商，发掘了更多物美价廉的香蕉货源。

不过，最近我也遇到了一些“头疼”的事，就是运输成本的增加。

最近可能很多人都对水果价格的上涨有切身体会。影响水果的价格因素有很多，水果从产地到消费者手中，中间要经历果农采摘、打包收购、装车运输、批发销售等环节。其中，运输成本是影响水果价格的一个重要因素。

拿我的香蕉进口生意来说，我的果源主要来自柬埔寨、老挝等东南亚国家。过去进口香蕉既可以走陆运，也可以走海运，二者运费基本差不多，但陆运速度更快、效率更高。

但是今年年初以来，受疫情影响，东南亚这些主要香蕉出口国到中国的汽运路线几乎全部关停，只剩下海运一个选择。

在这种情况下，货多船少的矛盾难以避免，海运运费也水涨船高。去年，一个海运集装箱20多吨香蕉的运费约六七千人民币，今年直接涨到了六七千美元。

另外，由于海运相对较慢，香蕉停留在货船上的时间增加，也容易造成品质下降或者损失。

据我了解，面对这些新变化，园区的水果商户们也在不断谋求突破或者转型，以提高自己的市场竞争力。

有的商户在不断推进产品品牌化建设的同时，还在追求供产销一体化——他们在老挝发展了自己的种植基地，可以从源头上把控香蕉质量；还有不少商户向信息化、智能化方向转型，实现线下交易和线上交易融合，比如在园区支持下做全国范围内的“一件代发”和社区团购等等。

而对我这种传统的大宗进口水果批发商来说，今年最主要的进货策略是“求稳”。因为不确定的疫情变化，随时可能导致货物积压或者损失，这些最后都会被折算进批发价里。

不管前路如何，我始终相信，幸福是奋斗出来的。也只有在不断奋斗中，才能得到更多获得感。

口述/樊金锁 整理/河北日报记者王思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