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生活垃圾分类探路前行

石家庄嘉实蓝岸小区居民正在排队处理可回收物。  记者田明摄

［阅读提示］

当前，石家庄市区日产生活垃圾2600多吨。这对石家庄处理生活垃圾的能力而言，已经接近上限。

2017年，国家发展改革委、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共同发布《生活垃圾分类制度实施方案》，明确实施强制垃圾分类，并划定了包括石家庄在内的46个城市，在2020年要实现生活垃圾回收率35%。

这是一个怎样的目标？现实中的生活垃圾分类进行得如何？近日，记者对石家庄的垃圾分类试点进行了探访。

石家庄嘉实蓝岸小区居民分类处理垃圾后扫卡积分。 记者田明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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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好垃圾分类，只需坚持一点点

6月16日9时，石家庄嘉实蓝岸小区。仔细观察会发现，这里的垃圾桶有点多，靠近小区出口的单元楼下，有绿、橙、黄、蓝分别标注着可回收、有害、其他和餐厨垃圾的四类垃圾桶。

石家庄市裕华区环境卫生大队垃圾分类指导员秦立巧已经到岗多时。她的工作岗位就在两个绿色的餐厨垃圾桶旁。其中一只桶，已经积攒了居民投进去的大半桶菜叶、西瓜皮以及剩菜饭等。

9时13分，小区居民王献廷拎着袋子下楼倒餐厨垃圾。小区自2017年6月开始试行餐厨垃圾分类，目前560户居民中，已经有80多户居民养成了餐厨垃圾分类的习惯。

王献廷走到垃圾桶前，很熟练地把袋子打开，把一袋混杂着菜叶和瓜皮的餐厨垃圾倒进餐厨垃圾桶，袋子则丢进标注有“其他”字样的垃圾桶。

做完这些，王献廷从口袋摸出一张卡，一旁的秦立巧用手持设备扫了一下，滴一声。王献廷为自己今天的餐厨垃圾分类行为积了1分。

“听说厨房垃圾能做肥料，这样做不浪费，不是挺好嘛。”王献廷把卡片揣进口袋。

嘉实蓝岸小区是石家庄市唯一一家试行厨房垃圾回收的小区，也是石家庄垃圾分类试点小区之一。

每周六上午的可回收物回收，都会在小区空地上进行。

居民张双双拎了一个分三格的袋子过来，这个袋子由回收公司向居民免费发放，专门用来存储可回收物。其中一格是矿泉水瓶，另外两格是压扁的纸箱和包装盒，等回收员滑宇恒称重计量后，张双双的手机上便自动积了2410分。

张双双身后，等着将家中积攒的可回收物换取积分的居民已经排起了队，他们携带的可回收物有塑料瓶、纸箱、食用油桶甚至废弃的路由器。

除了4个垃圾分类试点小区，石家庄还在小学试点垃圾分类。

石家庄市环境卫生管理处质量科科长高晓霞介绍，全市有30所小学作为垃圾分类试点，小学生是目前唯一执行垃圾分类精分的群体。

6月14日7时，裕东小学。孩子们陆续跑进校门，一部分孩子手里拎着一个蓝色的袋子。这周到学校定点回收的是硬纸，每个带着蓝袋子的孩子，拎的都是纸箱板、书皮等。

该校二年级学生史一诺，小跑着把蓝袋子交给回收员滑宇恒，从滑宇恒手里领走一个新袋子。她完全不用考虑计重，因为上交的袋子扎口挂有二维码，回收员在进行过秤计量时，扫描二维码直接计入孩子家长的账户。

每一位学生都有一张时间表，回收公司每周只回收可回收物的其中一类，孩子们按照时间表标注上交。

据了解，所有可回收物换取的积分都可以兑换生活用品或现金。高晓霞所在的质量科，已经半年多没有采购过手纸。她指着办公室墙角的垃圾袋说，“都是这些换来的。”

袋子里有的是过期的报刊和粉碎过的文件，有的是矿泉水瓶。隔着不远的垃圾桶扔着喝过的饮料瓶，“那个得清洗了才能放进可回收袋。”高晓霞说。

石家庄市城管委和石家庄市裕华区政府是两家试点机关。高晓霞说，下一步要在全市70个机关单位推行垃圾分类，和在社区、学校试行垃圾分类一样，每个科室都能进行积分，可以兑换一些日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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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城市“减负”，垃圾分类势在必行

和试点垃圾分类的乐观局面比，有一组数据我们不得不面对。石家庄这座城市，日均产生生活垃圾2600多吨。

过去，生活垃圾的处理一般是如下方式：纸箱、易拉罐等能变现的由废品收购人员回收，其余的扔进垃圾桶，由物业公司清运到各区的垃圾中转站，再从这里运到统一的垃圾处置中心，可焚烧的发电，不可焚烧的掩埋。

而2600多吨的日产量，已经接近石家庄垃圾焚烧的处理上限，掩埋也需要越来越多的场地。

而生活垃圾远不是我们想象的一无是处。作为厨房垃圾大头的易腐垃圾，经过转化可成为有用的物资。

6月15日，位于元氏县的石家庄驰奈威德生物能源科技有限公司院里，餐厨垃圾处理设备在轰鸣作响。

“我们要处理石家庄市区90%的大中型餐饮业、机关食堂的餐厨垃圾。”该公司总经理孙树群介绍，每天有40辆餐厨垃圾运输车投入运输。经过一系列的加工处理，这些餐厨垃圾被转化成有机油脂、沼气和有机肥。

目前，正是这家公司对试点小区嘉实蓝岸的餐厨垃圾进行运输和处置。

可回收物的实际利用，也比我们认识的要宽广一些。比如将矿泉水瓶和速干衣联系起来，只需将垃圾分类进行得彻底一点。

河北绿色永续科技环保有限公司作为石家庄开展垃圾分类试点的合作单位，目前承担着试点机构可回收物回收和有害垃圾的运输与安置。

“可回收物在居民这一环就进行细分，可以提高我们后期处理的效率，加快可回收物的周转利用率。换句话说，可以腾出人手来回收更多的可回收物。”该公司副总经理陆云丽指着桌面上的矿泉水瓶说，矿泉水瓶可以拆分为瓶盖、商标贴、瓶体三部分，“其中瓶体是PET材料，瓶盖是HDPE材料，如果不回收处理，很难被大自然降解，最好的处理方式是循环利用。”

精细化回收，完全可以实现PET材料的循环。陆云丽介绍，他们回收的矿泉水瓶在仓库进行二次分类，将去除瓶盖和商标贴的瓶体交由化纤厂加工，可生产出速干衣等新产品。在回收可回收物的同时，这家公司还承担着运输试点小区分类量较小的有害垃圾，比如电池和灯管等，将这部分垃圾从生活垃圾中剥离。

表面看，这单纯是对垃圾分类的要求，其实也是对城市处理分类后垃圾水平的一种考验。

“就城市处理生活垃圾的总量而言，能将任何一类垃圾剥离出来进行处理，都能降低最终焚烧和掩埋的垃圾量。”高晓霞说。

城市对垃圾处置顶层设计是否合理有效，影响着垃圾分类的成效。

根据国家要求，石家庄今年4月出台了《石家庄市生活垃圾分类技术规范》，其中对生活垃圾的处理提出了一个完整的处置链条：对包含厨余垃圾、餐厨垃圾、果蔬垃圾等易腐垃圾进行资源化和设施处理，对可回收物进行资源化处理，对有害垃圾进行危险废弃物封存处置，对其他垃圾进行焚烧和填埋处理。

“生活垃圾共分四类，有害垃圾、易腐垃圾、可回收物、其他垃圾。如果能执行生活垃圾分类技术规范，这就相当于生活垃圾中的每一种垃圾都有分门别类的去向。”高晓霞说，需要焚烧和掩埋的仅剩其他垃圾，这个量将会大大缩减，也就意味着焚烧带来的污染和掩埋导致的占用土地，问题都会得到缓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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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细化垃圾分类，我们还有多远

按照有关要求，到2020年底，石家庄和邯郸生活垃圾回收利用率要达到35%以上。

“石家庄制定的阶段性目标是今年实现5%，明年实现15%，2020年实现35%。”高晓霞介绍，完成全市5%的生活垃圾回收利用率，大约要有3.75万户居民参与其中，这一目标任重道远。

“2016年6月，我们在嘉实蓝岸小区开始试点，先期逐户进行入户讲解，发放垃圾袋、积分卡进行动员，但当时餐厨垃圾分类投放只有十来户参与。”石家庄裕华区环境卫生管理大队管理三科科长王永建说，一年下来，80多户对餐厨垃圾分类形成习惯的居民，以老人居多。

“年轻人早起上班，拎着餐厨垃圾下楼，再分开投放，可能会弄脏手，会嫌麻烦。”秦立巧分析，尽管配备了长夹，专为没有正确投放的餐厨垃圾进行二次分拣，但至今只有不足15%的餐厨垃圾投放率。

与此同时，对市民投放餐厨垃圾实行积分鼓励，但餐厨垃圾的处置回收目前并不能实现盈利，尚是政府补贴环保项目。积分奖励在短期内可能会有引导作用，长期来看对于财政支出也是考验。

可回收物可直接变现，吸引着居民分类并主动投放，但分类的精准度还有待提高，这就意味着回收公司后期还要投入巨大的人力进行二次分拣。

在嘉实蓝岸小区广场的回收点，摆放着一个展示架，用来指导居民，比如金属瓶罐、硬纸、软纸、塑料瓶类分别挂有相应展示品，但回收公司员工张晓磊依然不时从一堆纸箱中分拣出压扁的塑料瓶，或者从易拉罐中抽出俩铁罐。

不过，高晓霞对此持乐观态度：“过去，人们的垃圾分类意识停留在街头的可回收和不可回收两种概念上。今后，我们需要做的是让垃圾分类深入人心，最终成为大家的习惯。”

石家庄垃圾分类试点的探索之一，还在于第一次将分类后的垃圾分别运输处置。这就彻底告别了过去不管居民怎么分、怎么投放，最后都是一个垃圾运输车拉到一起集中处理的尴尬。

“实现垃圾分类需要分类、投放、运输和处置四个环节都衔接起来，垃圾分类才能落到实处。”高晓霞说。

然而，实际操作中，运输环节会被小区大门卡住。

目前，很多小区的可回收物回收因有利可图，大多由私人承包，物业还可以收取一笔费用。承担有害垃圾和可回收物回收的公司想进驻物业，需要物业的高度配合。

现实中，部分物业公司不愿意放弃相关收益，也不愿意承担引导业主对垃圾进行分类的工作。

除了主观上的原因，还有客观因素限制。

试点小区嘉实蓝岸的餐厨垃圾运输，目前由石家庄驰奈威德生物能源科技有限公司在做，但初期，餐厨垃圾桶如何运出小区，也是个难题。

“最初我们在这个小区设置了14个餐厨垃圾桶，居民投放后，我们发现，每个桶里的餐厨垃圾都不多。集中到一起很困难，小区出入口设置比较窄，运输车进不来，里面也没有行车道，把每个桶再搬运到小区门口也不易。”王永建回忆。

石家庄大部分小区，尤其是新小区的出入口设置，并不能满足餐厨垃圾车的进出需求，运输人员需要将垃圾桶搬运到小区门口再行倾倒。而社区的餐厨垃圾，单个单元的餐厨垃圾量也不比大中型餐馆集中。

最终，在多方协调之后，嘉实蓝岸小区的餐厨垃圾桶调整了配比，且放在了距离小区门口较近的位置，由运输人员搬运到门口。

这对于动辄几千户的大型社区来说，一天仅运输一次的餐厨垃圾，垃圾桶的设置位置和个数，还需要具体有效的解决方案，与之对应，垃圾分类指导员也将是一个相当庞大的数字。

值得欣慰的是，所有人都在想办法。

陆云丽和同事也在不断根据居民的反馈，调整策略。“刚开始到社区回收，老年人居多，老人喜欢攒积分兑东西，我们就平价采购了米、面、油、肥皂、酱油等，稳定这个群体。后来发现年轻人不愿意兑积分，我们又开始尝试直接微信提现，吸引了一部分年轻人的参与。”

据了解，今年石家庄市财政拿出1000万元用于推进垃圾分类工作。同时，该市对已出台的有关方案进行了细化，明确了工作步骤和时间节点,希望刚刚起步的垃圾分类工作，能有越来越多的人参与进来。（记者白云）

■记者手记

从两所小学的垃圾分类说起

6月14日8时，上课铃响了一遍后，热闹的操场瞬间安静下来。在此之前的一小时里，石家庄裕东小学的孩子们，共从家中带来了百余斤精分后的可回收物——硬纸。

记者仔细翻看孩子们分出来的硬纸，除了极少数掺杂软纸作业本之外，可以说分类相当精准。

短短一个小时的功夫，回收员滑宇恒脚下就堆起了小山。

在回收公司河北绿色永续科技环保有限公司的回收标准中，可回收物分为14个大类、34个品种，其中仅硬纸就可以分为纸箱、纸板、纸质药盒、烟盒、纸质酒类包装盒、各类家电、电子产品包装盒及其他纸质包装盒。

逐个询问上交分类硬纸的小学生，他们大多记不住具体的分类内容，但是能记住哪些不可以放到哪一类。该校二年级学生尹书雯一板一眼地给记者介绍，喝过的饮料瓶，要用水冲洗干净才能放到塑料瓶分类中。有的孩子说不上回收的道理，但是知道这有利于环保以及用积分可以兑换橡皮。

仅仅是这两点，小学生们就能把垃圾分类做得很好。

但这并不是一开始就有的效果，前期校方做了大量工作。

石家庄翟营大街小学南校区德育处主任康荣荣介绍，在进行垃圾分类前，学校通过主题班会、板报等进行垃圾分类宣讲，每周的回收日，甚至安排两名专职老师进行指导。“坚持了两个月，也就是两轮的回收之后，孩子们对垃圾分类的认识提高很快，我们现在根本不用安排老师值守，孩子们就能分得很好。”

由于是本学期的最后一个回收日，裕东小学大队辅导员袁宁说，孩子们带来的可回收物相比之前要少一些，“我们从去年4月开展的垃圾分类活动，回收公司会给每个学校发放一张整年的回收表，每个月、每周回收什么内容，一目了然。”

比如，裕东小学每个月的第一个周四回收物是硬纸，第二周是软纸，第三周是塑料制品，第四周是塑料瓶，如果赶上当月有第五个周四，会回收易拉罐和电池。

而翟营大街小学则每周三来回收，回收物的内容顺序和裕东小学一样。

为了鼓励这种回收行为，各学校都设立了每学期分类垃圾的积分排名。裕东小学一年级一个孩子，上学期因为垃圾分类积分高受到了表扬，积极性越发高涨。“孩子回到家，动员爷爷奶奶和姥姥姥爷都帮忙进行垃圾分类，并且教我们怎么分，现在全家都知道垃圾分类怎么回事。扔错了孩子就给我们上课。”孩子家长说。

这正是垃圾分类从娃娃抓起的初衷之一。

河北绿色永续科技环保有限公司副总经理陆云丽说，之所以在小学开展垃圾精分，一方面是因为小学生接受度高，还能带动家庭，另一方面是为了从小培养孩子们的垃圾分类意识。

从小抓起，意义巨大。这一点在翟营大街小学表现得相对明显。

“我们学校分南区北区，南区有560多名1至3年级的小学生，北区有1300多名4至6年级的小学生，但从分类量上看，两校区每周上交的可回收物重量不相上下。”翟营大街小学北校区德育处主任张幼纯介绍。

换言之，孩子越小，对垃圾分类的接受度越高。

希望垃圾分类成为贯穿孩子们受用终生的习惯，并在他们的将来，能更好地让物资循环起来，形成可持续发展。（文/记者白云）